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热钱都是投机性短期资本的简称,追求高利润、快速流动是它的基本特征。正值岁末年初的中国,在国外热钱不断涌入的同时,国内民间热钱的躁动也没有息止,而且有加紧逃离实体经济的意愿与趋势,使中国经济面临着釜底抽薪的风险。怎样给热钱降温,引导热钱走向实体经济领域,已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重大课题。
躁动而又彷徨的国内热钱
“最近有什么投资机会,我这里不缺钱,缺的就是项目。”在杭州、温州和上海等地,不少手握资本的投资者都在这样询问。钱到底投在哪个地方,是这些投资商最着急的事情。
“当前民间资本投资实体经济的意愿正出现减退。”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张承惠说。她前段时间在浙江省一些地方调研发现,虽然近两年来货币发放较多,可在实体经济中,部分企业扩大生产的积极性有所降低,转而对虚拟经济感兴趣。
以浙江温州民间热钱为例。2007年,石油价格上涨,温州民资大举进入中国西部收购油井;2009年,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升温,不少资本又转移到三亚等地的房地产项目上;近来,又有人看到有温州投资者进入棉花收购、艺术品投资等领域。
2010年春天,黄庭坚的书法作品《砥柱铭》以4.368亿元的总成交价刷新中国艺术品拍卖成交价的世界纪录;在2010年北京嘉德秋拍上,王羲之《平安帖》摹本以3.08亿元人民币成交;2010年11月英国伦敦的一次小型拍卖会上,一件清乾隆粉彩镂空瓷瓶以4300万英镑的天价被一中国买家拍走,加上佣金和增值税,瓷瓶身价折合约5.5亿元人民币,再次刷新中国艺术品的拍卖纪录。
业内人士笑言,中国艺术品投资进入了名副其实的“亿元时代”。而这其中,人们真真儿地看到了民间热钱的身影。
热钱躁动对经济运行带来了巨大的风险。热钱在全国各地活跃,被人们用一个“炒”字来形容,如炒房、炒煤、炒棉、炒矿、炒石油、炒收藏等。这种集中时间对某一行业、某一领域的扩张性流动,虽然是市场选择的结果,却存在着极大的盲目性,风险难以控制。
曾是中国软件业十强之一的杭州南望集团,前几年大举进军房地产、小水电等领域,并斥巨资到美国购买油田,受到副业的拖累,最终不得不申请破产。宁波一家电动工具生产企业在扩张中也大量购买了房产与土地,造成资金沉淀,负债一度超过净资产的3倍,只有1亿多元的宁波中强集团负债高达3亿元,每年仅支付利息就达到上千万元。
近年来房价暴涨吸引了不少大型企业投机房市,浙江省许多制鞋、纺织企业都有自己的房地产项目,个别企业甚至以厂房抵押,贷巨款投资房地产,而宏观调控一旦收紧,就导致企业资金链断裂、资产缩水,出现周转困难。
资本离开实体经济,在很多地方直接导致“产业空心化”现象。长期关注民间资本流向的温州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周德文说,当地银行存款已经突破5800亿元,而闲置的资金比这个数字还要高许多。同如此庞大的资金相比,温州市本地实体经济投资持续低迷。统计显示,过去10年,温州的投资率一直远远低于浙江省和全国。2010年上半年,温州投资增速在浙江省并列倒数第二,总量仅是杭州的1/4。
资本逃离实体经济
暴露深层顽疾
资本从实体经济流出而成为热钱,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其对大的经济运行趋势仍心存担忧。
“现在做实体经济越来越累。”不少企业家都对记者这样感叹。
从国际上来看,一些外贸企业注意到,中国正面临多重“后发劣势”:当国内制造业走到了可以与欧美竞争的时候,可主要出口市场国家的人口,有相当部分是在二战后婴儿潮中出生,现在已经五六十岁,基本上过了黄金消费期;当中国开始加速工业化、城市化时,世界资源能源价格变得十分昂贵,远大于欧美国家工业化时的水平,气候、环境压力也不断加大;当中国经济刚刚融入世界时,遭遇到了日益强化的各种贸易保护主义,而早期贸易自由化是世界主流。加之国际金融危机、欧美市场疲软,像过去那样坐在家里等着订单上门的日子对大多数企业来说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在国内,来自政府部门、研究机构等多方面的综合信息显示,实体经济中的水泥、钢铁、铝等多个行业产能过剩。更为严峻的是,这一问题已从传统产业向高新技术产业、新兴产业蔓延,风电、太阳能光伏等行业也出现日益突出的产能过剩。产能的大幅扩张带来的能耗与排放增加,还给完成节能减排任务带来了困扰,要节能减排还是要经济增长一度让不少地方政府陷入“两难”。个别地方出现的拉闸限电等极端举措,更使不少企业疲惫不堪。
资本出逃追求高利润,反衬出实体经济的利润越来越低。长三角一位企业主说,为什么不少人投资实体经济、办实业的积极性不高,就是因为企业利润空间受到原材料成本、融资成本、土地成本、用工成本、汇率成本、环保成本的六重挤压。生存不易,何谈发展。
昆山沪士电子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明贵说,2010年预计企业利润总额增加,但利润率下降,毛利率降低5%,2011年更低,以后也看不到转好的因素。61岁的上海市民汪晓芳退休后曾给5家企业做代理记账,这些企业中有生产软件的,也有贸易公司,平均每月有2500元收入。而临近岁末,让她焦虑的是,由她做代理记账的几家企业2011年都打算关门歇业,企业都称不赚钱,关门后考虑一下能挣钱的新投资机会。
与此同时,不少鼓励民间投资的政策仍然停留于“写在纸上、钉在墙上”。过去5年,国家先后两次出台允许非公资本进入石油和电力等领域的政策性文件。而不少企业表示,要进入垄断行业就首先得有打破垄断的机制,否则民营企业即使进入,也成为垄断企业的附属。
据浙江省一些研究人员反映,以各省公路投资为例,以前许多地方民间资本可参与投资,而政府相应给投资者10年或20年公路收费权。可近年来,有的地方已把民营企业挤出,退回其已有投资。对实体经济部分领域无法进入,也导致了民间资本投资意愿的减退。在这种情况下,向热钱转身成为民间资本自然的选择。
谁来为热钱降温
国内热钱的产生,有持有者自身的客观原因与资本逐利性使然,但更有中国经济的深层问题。解铃还需系铃人,为热钱降温,也不仅仅是政府或企业哪一家的事情,而需要多策并举,打出“组合拳”。
从中国经济目前的增长支撑来看,单纯依靠政府投资和信贷拉动的经济增长是单一而不稳固的。下一步形势能否持续向好,关键是要强化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其中进一步鼓励和引导民间投资显得非常重要,而把国内热钱变为经济从“政策性复苏”到“内生性复苏”的重要动力,显得十分必要而迫切。
周德文认为,国家对民间投资必须有调控,尤其是要帮助企业调整好“起跑姿势”,防止民间投资盲目或缺少方向感。还有的专家建议,对于民资进入的新领域,国家不但要立足于“放”,还要立足于“引”与“调”。
一方面,部门尽快健全有关民间投资的服务体系,出台鼓励民间投资的产业指导目录,制定民间投资促进法,引导民资沿着制度化的政策路径与资金需求方实现有效对接,遏制民间资本盲目运作;另一方面,要建立预警机制,一旦某一领域出现偏热,及时调控民资投入方向。
从某种意义上说,热钱降温,民间资本的出路还在于自身转型。在温州市,从2009年下半年开始,民间资本除传统的炒股、炒房、炒煤、民间借贷等生财之道外,又有了一个新选择:可以投资未上市公司或参与非国有产权的转让交易。当地官员表示,他们刚刚成立的温州市股权运营中心,为民间资本打开了一道新的、科学而安全的投资大门。在浙江省,也出台了股权投资企业、股权投资管理企业登记办法。
浙江省工商局企业注册处处长吴宝川说,更多民间资本将被引到新能源、新材料、节能环保的产业上去。杭州市则设立了创业投资引导基金,通过政策性资金引导以民间资本为主的创业风险投资机构,投资符合产业导向且正处于初创期、种子期的企业,期望用财政“四两拨千斤”的办法,同时解决“中小企业创业资金从哪里来”和“民间资本到哪里去”两大问题。
当然,对企业自身专注于主业的教育也不可或缺。近两年来,国内不少民营经济发达的地方,开始着手在民营企业中开展“爱主业”教育,倡导企业家一门心思做好实体经济,研究如何提高企业管理水平与研发能力,不要盲目炒房、炒股,以防范经营风险。
浙江大学经济学教授史晋川认为,这些做法无疑有助于控制资本的快速流进流出,因为越来越多的企业家看到,坚持主业、专注于某一领域发展的企业,受到外部经济大环境振荡的影响就远远要比那些弃主业、挣快钱的企业小得多,风险也小得多。